【原創】輝夜姬之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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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、


「最後,輝夜姬就穿上羽衣,和使者們一起回到月亮上了。」艾芙將繪本蓋上,枕著手臂側頭看向一旁的希爾。


「就這樣回去了?遺忘了一切以後就回去了?」希爾不甚滿意的蹙起了眉頭,開啟手遊中的人物背景介紹再次對照,漂亮的紫眸中寫滿對原作情節的不認同。


艾芙將手機接了過來,滑動螢幕右下方的輪盤,畫面中的輝夜姬轉了一圈,剛好觸發了角色語音,少女柔美而堅定的聲音說著:「我的幸福由我自己定義。」


「但她確實既聰慧又有主見,龍神大人覺得呢?」說著,她再次打開繪本,指了指臉上堆滿笑容的工藝匠們,試圖讓自己的話語更具說服力,「您看,在拒絕了示愛的同時,她也不忘給予工匠們應得的酬勞,可見她還很善良。」


哪能有妳善良。


希爾自然是認同她的觀點的,只是仍覺得自家妻子哪哪都更好一點,眼看時間已晚,他伸手攬過她的腰,準備一同入睡。


「那,龍神大人,您明天可以幫我升一下輝夜姬的等級嗎?」


「……」


「真的不行嗎?」


「可以。」


得逞的艾芙一邊說著 「龍神大人最好了!」,一邊笑著在希爾的懷裡蹭蹭撒嬌,見她如此開心,希爾也好心情的勾起嘴角,反正也並非什麼難事,何況還能讓心愛之人開心,也不失為一件好事。


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,睡意漸濃,在艾芙正式進入夢鄉前,依稀聽見希爾輕聲開了口,「只是,若是我,定會與心愛之人一同離開。」


-


卷二、


艾芙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醒來。


「我記得今天會有委託人來拜訪……」剛睡醒的艾芙還有些昏昏沉沉,下意識的往身旁挪了挪動身子,卻撲了個空,心裡沒來由的提了一下,這才睜開眼睛,餘光瞥見疊在桌上的衣服,以及放在一旁的劍玉,愣了一下,小聲嘟囔,「我這是怎麼了?」


她把一切的原因歸咎於是昨晚做了個夢,快速更衣以後逕自到窗邊打開窗戶,一縷微風拂入室內,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。「得快點去跟殿下分享劍玉,殿下一定會很開心的。」


宅邸十分寬敞,艾芙不出意外的在主殿找到了以黑紗蒙著面的輝夜姬。


「妳來了?」


「今天帶了劍玉,您要不要試試看?首先是將木球垂下,再上拋到大皿上。」艾芙將劍玉遞給他,配合口頭講解,還用手示意著大皿的位置。


「這樣嗎?」希爾照著她的教學,在下一秒就一舉將木球拋上了大皿。


「那您再試試往前拿一點,然後把球拋到中皿呢?」


「這樣?」木球再次輕而一舉的被拋到了中皿上。


「殿下好厲害!」艾芙瞪大了雙眼,掰起手指,「上次的敲達摩也是、還有之前的翻花鼓,哇……」


被誇獎的希爾笑了笑,正想開口想說些什麼,卻被門口的老人家硬生生打斷話題,「輝夜姬,定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?那五位貴人可是累月地來拜訪。」


定…親…?


艾芙身體一震,錯愕地看向身旁的人,心底泛起絲絲苦澀,抿了抿唇便想起身退到一旁,卻被希爾輕握住了手,屬於他的溫度從寬厚的掌心傳遞過來,拇指輕蹭著她的手背。


「我不願。」


「我知你不願,但人生在世總是需要有個伴。」


「我不願,」希爾再次強調,語調冷了三分,還染上了怒氣,「我有艾芙。」


「哎……要不你還是見見他們吧?可天天在門口嚷嚷著自己的心意呢。」


眼見無法輕易說服老人,希爾先是安撫的拍了拍少女的手背,而後才開口,「既然五位都說自己誠心,那誰能取回我指定的寶物,誰便是最誠心的人吧。」


眼見達成目的,老人便開心的離開了,將輝夜姬的意思傳達給了殿外等候的五個人以後,眾人便一哄而散,而殿內的希爾見艾芙難得悶悶不樂的樣子,開口解釋道,「我並沒有許諾要與誰成親。」


希爾伸手摸了摸艾芙的頭,在他的安撫與承諾之下,她也漸漸放下了心。


院子外有一顆桃花樹,時值仲春,花開的茂盛,風一吹,花瓣便落了滿地,艾芙趴在窗沿,盯著窗外的一片花團錦簇,腦海裡卻滿是希爾。


在這偌大的宅邸之中,她多數的時間都是與希爾待在一起,只要有任何新奇的小東西,抑或是有趣的街坊閒談,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與他分享,希爾也總是捧場,她早已習慣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,也覺得理當會這樣過下去。


乍聽到定親的消息,對她而言無異於是五雷轟頂——明明一直是與彼此在一起的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在發酵,好像不只是每日生活在一起,他們明明一起經歷了許多,一時之間無數念頭閃過,她卻捕捉不到,只留下相當複雜的感受卡在喉頭,剩下苦澀。


幸好他拒絕了。雖因黑紗蒙面,她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只要回想起親暱且安撫的小動作,與那句堅定的「我有艾芙」,她便忍不住的心跳加速,伸手拍了拍發燙的臉頰,好一會兒才緩過來。


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覺得突然跑回房間的自己很奇怪。


平復心情的艾芙後知後覺的有些懊惱,視線落在滿地的桃花瓣,她起身準備茶點。


春風十里,拂亂了誰的心緒,又吹起了誰的柔情。


彼時的希爾正在偏殿的一個小倉庫晃悠,與其說是小倉庫,不如說是個小寶庫更準確,由於家境富裕,不乏欲與他們相交的門第,除了大大小小節日賀禮,還有些稀珍之物,希爾對於這些一向不感興趣,今日過來也不過是想尋件物什。


方才遣散殿外閒雜人等以後,他看著少女在他的安撫之下情緒轉好,突然間又臉紅著支吾告退,頗有落荒而逃的感覺。


只是她將手抽離自己掌心的感覺……實在讓人不是滋味,希爾垂眸盯著自己的手,有些煩悶,腦海中閃過艾芙難過的表情,心裡疼的發緊。


他不願看見她難過、想將一切最好的都給她——若如老人所說,人生在世總需要有個伴,那人是艾芙又有何不可?


他想和她一直在一起,從她的反應看來,他們所想是一樣的。


「殿下,您——」


待艾芙端著桃花糕重新回到主殿,見到的便是希爾低頭撥弄琴弦的模樣,面紗順著他彎腰的動作自然的垂下,露出些微脖頸的曲線,有別於平時總端坐在塌上的樣子,倒像是等急了似的。


因為這個平白冒出的念頭,艾芙想了想還是開口解釋道,「準備桃花糕花了比較多時間,所以比平時來的晚了些。」希爾循聲望了過來,四目相對之時,她聽見了他輕笑了一聲。


此刻希爾的心情確實很好,原本眼看天色漸晚,她卻遲遲未到,他還有些胡思亂想,擔心是否是自己表現出的過於親暱而嚇到了她,更糟的情況則是她因此躲著他。


他並非患得患失之人,只是與艾芙有關的事情,他便容易自亂陣腳。


「妳親手做的嗎?」


「是啊。」談起料理與美食,艾芙興致勃勃的分享起了烘焙心得,「真的有放桃花瓣進去哦!因為不是用蒸的,所以吃起來口感也跟外頭買的小吃不同,您試試?」


希爾對於所謂「外頭買的小吃」有點印象,倒不是記得街坊小吃的味道如何,而是對興高彩烈向他獻寶的艾芙印象深刻,緋色緞帶隨著她小跑的動作一跳一跳,一雙眼睛亮晶晶的,滿心眼都是他,嘴裡唸叨著「殿下,這個真的好好吃——」


她總是把自己喜歡的、覺得有趣的東西同他分享,這樣的心意讓他感到歡喜不已。


接過精緻的桃花糕,奶香味在嘴裡化開,細細咀嚼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氣,甜而不膩,「很好吃。」在她滿懷期待地眼神注視下,希爾點點頭,真心予以誇獎。


對他的反應心滿意足的艾芙也吃起了桃花糕,接著看向一旁的古琴,「殿下,這是……要彈琴嗎?」


「妳不是說想聽嗎?」


聞言,艾芙有些愣怔。


確實是有這麼一件事情,艾芙閒暇時喜歡看些話本小說,再將有趣的部分與希爾分享,有陣子看到的主角多是些貴族門第之子,各個像是開了掛似的,既擅長讀書、也會樂器,還是隱藏的武術高手,夜晚會戴著面具召集手下的那種,於是她看著蒙面的希爾,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「我也想聽殿下彈琴。」


當時希爾說了什麼來著?


好像是……「想聽什麼?」


而當時的艾芙注意力仍放在小說內容上,還時不時發出「好厲害!」的唏噓,希爾默默將書冊抽走,難得主動開口提出要求,「上次妳說坊市新開了一家糕點鋪子?」


末了,在艾芙回憶菜單的時候還硬是補充了一句,「小說多是杜撰的。」


原本沒反應過來的細節,此時此刻倒意外串上了,心裡又泛起那股又脹又癢的感覺,但她並不討厭,艾芙不自覺揚起嘴角,乖巧的坐到希爾對面聽他彈琴。


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撫上古琴,隨著他的動作,一個又一個的音符從指間流淌,略顯空曠的殿內迴盪著優美的旋律,艾芙不會彈琴,卻也聽得出這是首十分溫柔的曲子。


一曲畢,室內頗有歲月靜好的氛圍,誰也沒有先說話,半晌,希爾還是率先開口打破沉默,「很久沒彈了。」


「殿下好厲害啊!怎麼比杜撰出的角色都還厲害?」艾芙聽得有些陶醉,一時不察,真心話就這麼脫口而出,看見愣住的希爾,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,旋即補充道,「我、我是說,您學了很久的琴嗎?」


「以前一個人無聊,偶然拿到幾張琴譜就學了點。」


艾芙了然。


她聽過很多人對於希爾的說法,最常聽見的便是說他是一位容貌十分好看,家世又十分殷厚的貴人,就這樣人傳人、一傳十、十傳百,每當他們提及輝夜姬,多是議論其外貌與財富,不管是羨慕的還是嫉妒的,多數人都不曾想過他有多孤獨。


許是因為人生在世太苦了,相較之下,孤獨便是乏善可陳的缺點了吧。


艾芙當然不認同他們擅自對希爾定義的膚淺價值,但也不會主動責怪些什麼——不了解罷了、立場不同罷了。


希爾看著她的表情,便輕易猜到她在想些什麼,他伸手輕撫了下她的腦袋,也撫平她的心疼,他堅定而溫和的開口,「妳會一直和我在一起,對吧。」


「我會一直和您在一起,」艾芙將他的話語重複了一次,而後學著他的動作,伸手也摸了摸他的頭,鄭重承諾,「以後您不會是一個人。」


-


卷三、


傳說,在遙遠的天竺,有個佛祖生前使用的石缽,被稱為佛御石缽。


老人將指定的第一件寶物是石缽的事情告知了第一位求親者,而他也立馬放出自己要去尋那石缽的消息,之後便大張旗鼓的出發了。


「殿下,聽說第一位求親者已經動身前往天竺了。」艾芙小跑著到主殿,只見希爾把玩著她昨天帶來的劍玉,就連聽見這個消息也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。


「妳喜歡這劍玉嗎?」半晌,他才開口,問的卻是毫不相干的問題。


「喜歡呀,畢竟是殿下第一次玩劍玉,還承載了我們的回憶呢!」儘管這個問題在艾芙聽來有些沒頭沒腦,但她還是認真的回答。


「那這個便得帶著。」得到答案的希爾點點頭,看著面前一臉茫然的少女,他沒忍住便捏了捏她的臉頰,艾芙則是鼓起臉蛋抗議,「什麼嘛,殿下今天怎麼怪怪的?」


希爾稍加思索以後並沒有覺得哪裡反常,只好反問,「很奇怪嗎?」


「唔……」說是正常吧,卻突然問了奇怪的問題,說是反常吧,但殿下總是淡定的面對所有事情,還有這些讓她心動不已的小動作。


儘管面前的人依舊用黑紗蒙著臉,她卻覺得自己似乎能想像一雙漂亮的眸子裡閃過疑惑的樣子。


真是犯規。艾芙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蛋,默默在心裡補充。


世人皆以為五樣寶物的珍貴之處在於罕見,否則怎麼可能作為求娶高貴美麗的輝夜姬的門檻?


儘管真相並非如此,求親一事本就是荒誕之談,取回五樣寶物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打開前往月之國的道路,但這個陰錯陽差之下的誤會恰好幫希爾省去了許多麻煩。


不但有現成的人選替他取回寶物,並且還有足夠的誤導性——畢竟誰也不會把口耳相傳中貌美的輝夜姬與月之國少主聯想在一起,作為行動的煙霧彈再適合不過,希爾索性就不解釋了。


他唯一的考量便是艾芙的感受。如今已經澄清自己並沒有要與別人定親,但也不知她是否願意與自己回月之國,此外,以她的性子,就算同意了,定會糾結是否讓人白做工,屆時,他便以月之國的寶石作交換吧,那是足夠他們一輩子不愁吃穿的財富。


罷了,一件一件處理吧。


希爾盯著桌上的劍玉,思忖半晌,還是決定聯絡舊友,通訊器響了兩聲便被接起,他直接切入正題,「近期本家是否有動靜?」


「……你還真是毫不廢話啊。」難得希爾主動聯繫,狐狸在兩秒鐘之內想好了兩百字草稿,準備與他寒暄一番,以解好友對自己的相思之情,結果對方開口就是正事,「一家三口和樂融融著呢,新派日日讚揚帝王之家父慈子孝乃我國之大幸。」想起那群人恭維的嘴臉,狐狸的金眸閃過一絲嘲諷。


他們口中所謂的「慈父」,不顧已故髮妻臨終前的囑託,為了偏愛的庶子,親手陷害嫡子,明明知道枕邊人對希爾趕盡殺絕,不但視而不見,還默許她所作所為,虎毒尚不食子,他卻只顧庇護那母子二人享盡榮華富貴。


作為希爾唯一的友人、也是極少數知道內情的人,狐狸是真的替他打抱不平,越想越憤慨,他語帶諷刺的開口,「這也能叫慈父?」


希爾在人間的這幾年,他們暗地裡合力蒐證,試圖釐清當年的真相,卻意外得知那「孝子」根本非他親生,那弒子的「慈父」至今還被蒙在鼓裡,整件事情於是變得十分荒誕可笑,無論報應如何都是他們咎由自取,可憐希爾一度成為千夫所指的罪人。


「說起朝中之事,還是有必要提醒你,最近支持你的那些舊派老臣聲音倒是越來越小了。」


平心而論,希爾不管是個人特質、性格,抑或是自身能力都遠比那位庶子好太多,這樣的少主人選本就不乏朝中大臣的支持,就算是當年希爾被誣陷而被打落人間以後,主張是誤會請求徹查真相的人也不少,這些支持希爾的清廉官員被統稱為舊派。只是這些年,舊派官員被貶的貶、被罰的罰,任誰都能看出庶子更得寵,所剩無幾的幾人敢怒卻再也不敢言。


「這幾年新派在朝上一言堂,是該小了。」希爾倒是不意外,朝野情勢與他預料的相差無幾。如今證據確鑿,這些年他暗中培養的勢力早已成熟,那位血緣關係上的父親應該也鬆懈的差不多了,「差不多可以收網了,五樣寶物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。」


「知道了,既然你有把握,那就按原定計劃進行吧。」正經話題告一段落,狐狸話鋒一轉,「不過還真是稀奇,你竟然會主動聯絡我?本來還以為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,現在看來也不像啊。」


「確實不是棘手的事情。」


「喔?所以的確有什麼事情。」狐狸嗅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,希爾的回覆無異於在他燃起的八卦之心中又添了一把柴火,八卦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。


「五樣寶物集齊之時,我會帶人一同回去。」


聞言,通訊對面的狐狸震驚的瞪大眼,「什、什麼?你要帶人回來?帶誰?」


「很重要的人。」


「你說你什麼人?男的還是女的?」狐狸再次高八度的詢問,深深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,不然他怎麼會從那一貫冷漠強勢的朋友口中聽出一絲柔情?


這語氣、這措辭,不是戀愛又是什麼!雖說鐵樹開花是件好事,但他曾經覺得,就算哪天太陽從西邊升起,希爾都不可能談戀愛,更遑論想與誰共度餘生。


「我未來的伴侶,掛了。」語畢,不顧對面已經在風中凌亂的友人,希爾便切斷了通訊。


——伴侶。


希爾細細琢磨了這兩個字,滿意的勾起嘴角。


說起來,艾芙本是他一時心血來潮帶回來的侍女,剛開始的時候還顯得畏畏縮縮的,極缺乏安全感,熟悉以後才逐漸展露原本的性格,而在朝夕相處之下被她的開朗與溫暖所吸引、產生了情愫,這也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事情。


他們的相遇是在多年前的一個平凡冬日。


那是希爾剛來到人間的第二年冬天,一連下了好幾天雪,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,許多天沒出過太陽,倒是與月之國的天氣相似。


好不容易碰上一天沒下大雪,希爾在接到密報後,便出了一趟門。雖說當時已經佈署了一些勢力及耳目,不至於要他事事親力親為,但偶爾仍需要他親自出面,震懾的同時,也是為了獲取信任。


為了逃避月之國的追殺,希爾不僅日日男扮女裝,還需要蒙著面紗,那日出門,為避人耳目,更是專挑巷陌小弄走。


萬物都被鋪上厚厚一層雪白,大人們趁著停雪之際外出、小孩子則是三兩成群玩起雪來,這個時候,躲在巷子裡的女孩就顯得相當突兀了,一頭特殊的金髮吸引了他的目光,希爾不自覺的佇足,走近以後才發現她渾身髒污,仔細看還能瞧見幾處瘀青。


面前的女孩不僅有著太陽似的金髮,還有著一雙紅瞳,結合她狼狽的模樣,希爾便能輕易推測出來龍去脈——大部分的人都對「異色樣貌是不祥的象徵」的說法深信不疑,儘管希爾對此一向嗤之以鼻,但面前的女孩顯然就是這種無稽之談的受害者。


感覺到有人接近,女孩下意識的瑟縮到角落,發現來人對自己並無惡意,杵在原地直盯著她瞧,卻又遲遲不開口的樣子,女孩自顧自的猜測起了他的來意——莫非是迷路了,又不好意思問路?


兩人相顧無言,半晌,女孩才怯生生的開口,「您……迷路了嗎?」


會躲到深巷當中,代表她受到的排擠程度並不簡單,但希爾在女孩眼中看見的是純然的善意——這讓他難得的產生了意外的情緒,畢竟這麼溫和的眼神,怎麼也不像是一個被欺負的人會有的,這不僅讓希爾感到十分意外,也讓他對她的好奇更多了幾分。


「不是。妳呢?怎麼躲在這裡?」


「出去的話,我又會嚇到人的。」


她自幼便是孤兒,某一日得了夢魘,提起褲腳去尋大人,卻意外聽見了親戚們的爭論聲,儘管當時年紀尚小的她聽不懂「不詳」、「異類」是什麼意思,但也知道了叔叔阿姨們並不想收留自己。


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,出了「家門」以後,只能慢悠悠在外頭閒晃,一不小心還迷了路,走累了便靠在一棵大樹旁邊昏睡過去。直到清晨時分,一位出門浣衣的老奶奶撿到了她,順道將她帶了回去。


奶奶的手皺巴巴的,長年做家務結成的老繭輕輕摩擦著她的手心,她卻還沉浸在昨日的情緒中,直到奶奶塞了一顆大白饅頭過來,跟她說:「以後這裡就是妳的家。」


她終於回過神來,並且有了實感。


她與奶奶生活了許多年,日子平淡又溫馨,奶奶也教會了她許多事情與道理,偶爾有不知哪家的調皮公子指著艾芙的眼睛就嚷嚷著「異類!」奶奶便會告訴她:「因為妳很特別,跟所有人都不一樣。」


這世上的人,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是因少見而好奇、又因無知而畏懼,人們之所以排斥異色容貌,不過是因為多數人都是深色髮與深色瞳,口耳相傳又被添了帶禍的污名。


奶奶說,艾芙是特別的,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,所以儘管不是她的問題,但也同樣不能怪罪他們,她會遇到真正愛她的人。


然而,世事無常,奶奶三日前過世了,從此,她又沒了家。


她謹記著奶奶的話,一直樂觀又善良的活著,儘管失去了奶奶的庇護以後,孩子們對她的欺負更加變本加厲,如今還逼得她躲到了這巷弄之中。


聽罷,希爾蹙起眉頭,面前的女孩似乎善良的太過分了,被欺負了還傻呼呼的,輕嘆一口氣,看在那抹金色的份上,他心血來潮的想將她領回宅邸去。


「姑娘怎麼稱呼?」


「我叫艾芙。」


「艾芙,以後要跟我一起生活嗎?」


「咦?我嗎?您不擔心我帶來災厄嗎?」


「我不信那些。」半晌,希爾又開口,「以後不要再這樣說自己,愛妳的人會心疼。」


儘管後半句話得聲音不大,但還是清楚的傳入艾芙耳中,她輕笑出聲,「您真是個溫柔的人。」


希爾側目,看見了堪比冬日暖陽的美麗笑容。


他們在平凡的冬日初見,遇見彼此的不平凡。


-


卷四、


傳說,在遙遠的東海有一座蓬萊山,山上有一顆神奇的仙樹,金樹幹、銀樹根、以玉為枝,被稱為蓬萊仙枝。


傳說,在唐土國,有件燒不壞的火鼠裘,被稱為火鼠之裘。


傳說,在國土邊界的臨海山上,有龍出沒,而龍的頭上有會發出五色光芒的輝玉,被稱為龍首之玉。


傳說,燕子的巢裡有個叫子安貝,需在燕子築巢時刻抓準時機去取,被稱為燕之子安貝。


老人將輝夜姬寶物的名單分別告知其餘求親者,他們都同第一位求親者一樣,在放出自己要出發尋找寶物的消息以後,便帶著貼身隨從出發了。


待處理完這些瑣事,眼看時間已經快到中午,艾芙卻遲遲未出現,希爾於是自己起身尋找她,在後院找到她的時候,少女蹲著身子,正將手中的魚乾餵給小貓咪,小貓還親暱的蹭了蹭她的手背示好。


「艾芙。」


「殿下?您怎麼來了?」艾芙有些心虛的眨了眨眼,知道自家殿下一向不喜歡自己親近小動物,將雙手背到了身後,卻頗有作賊心虛的意味。


希爾遲遲沒有回話,艾芙知道他肯定又吃醋了,開口小聲解釋,「只是偶然看見的小貓,因為看起來餓了很多天……」


「妳是更喜歡我,還是更喜歡牠?」


「欸?」


奇怪的問題又來了!


艾芙不禁腹誹,但又因為惹對方不高興了,自知理虧,還是乖乖的開口回答,「喜歡您。」頓了頓接著補充,「我沒有想要收養小貓的意思。」


她的回答成功讓醋意消散,希爾緊接著再次拋出問題,「那,若是我想讓妳跟我一起走呢?妳可願意?」


「殿下要去……不對,我們要去哪?」


在聽見那聲「我們」以後,他的壞心情頓時煙消雲散,加上本就沒有隱瞞她的意思,索性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,艾芙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,驚呼了一聲。


「所以說,殿下是從月之國來的?」


「對。」


「集齊五個寶物就可以回去?」


「沒錯。」


「所以,您是真的不會與別人成親?」


「當然。」


艾芙清楚知道希爾不會騙她,有關月之國與五樣寶物的事情絕不可能有假,之所以再確認一次,也不過是震驚之餘,下意識的反應。


「您……」她微微張嘴想要說些什麼,但過多的資訊量砸得她有點反應不過來,消化了好一會兒,她才重新開口,「您說被人誣陷,還被追殺,那是否有受傷?」


思緒沉澱以後,這是最先浮現的、也是她最關心的問題。


「沒有。」希爾心裡劃過一道暖流,他想像過艾芙可能會有的反應,唯獨沒有猜到她最先關心的竟是自己的安危,「妳不怨我現在才將真實身份告訴妳嗎?」


「為什麼要埋怨您?」艾芙歪了歪腦袋,其實希爾從未隱瞞她些什麼,關於「輝夜姬」的身份與名頭,一直都是外面謠傳的,她也沒有主動詢問過他些什麼——說到底,也是因為她根本不在意這些。


外頭都說他是位足不出戶、不知民間疾苦的貴人,可她被排擠受欺負時,是他將她帶回來,從此以後她有了家;外頭說他聲音沙啞,可她被夢魘驚醒時,還是他耐心在一旁陪她說話,偶爾應她要求,還會講些故事。


她比誰都知道他的優點,也知道自己喜歡的就是面前這個人,她在乎的也只有這個人,這與他的身份是輝夜姬、抑或是月之國少主本就無關。


「而且把這些事情告訴我,難道不是代表您信任我嗎?現在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小祕密了。」


艾芙眼尖的瞥見對方因為緊張而緊握在身側的拳頭,了然的眨了眨眼,說到最後,食指輕輕碰了碰唇,伸手做了個噓的手勢。


希爾看著眼前俏皮笑著的金髮少女,至此,他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,「好,我們的小祕密。」


「不過,那五位求親者……」


能夠被稱為寶物的肯定是不凡之物,光是佛御石缽,她就聽見坊間許多傳聞,天竺僻遠,路程逾千百萬里,若是回來之後發現求娶的其實是位男子——艾芙不禁思考這是否算是欺騙那五位求親者,隱隱感到有些內疚,最後沉默的垂下頭。


希爾心知她善良,也能猜測到她低落的原因,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,「他們可都想與我成親。」


「我知道,只是也希望他們都能遇見兩情相悅的另一半。」


「那是自然。」語畢,牽過她的手,「準備一起用午膳了,對了,記得先洗手。」


是日,午後陽光正好,希爾遣人在庭中最大的桃花樹下擺了張茶桌,再備上幾道艾芙喜愛的甜食,萬事俱備,著手烹茶等待艾芙前來赴約。


「殿下,讓您久等了!」


春日暖和的的陽光灑落,將艾芙的金髮映襯得金燦燦的,晃得希爾一時有些出神,驀然想起當年初見,便是她的一頭金髮吸引了他的目光,而今在朝夕相處之下,他發現比起髮色,艾芙本身更像個小太陽似的耀眼。


真是性格與外貌都如太陽般耀眼的女子。


「殿下?怎麼這樣看著我,很、很奇怪嗎?」眼見希爾盯著自己出神,艾芙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臉頰,都說女為悅己者容,今日出門前特地塗了點唇脂提氣色,細看還是能看得出與平時的差別。


希爾注意到她下意識往嘴巴遮掩的小動作,輕輕拿開她的手,順勢牽著她坐到身旁,發現她今日的唇色比平時更紅潤一些,唇紅齒白的模樣很是漂亮,「很適合妳,很好看。近日桃花開的越發茂盛,想著與妳一同賞花。」


「哎——怎麼突然,」艾芙眨了眨眼,眼裡漾滿笑意,「這算是約會嗎?」


希爾點頭應下,「伴侶之間的約會,不算突然。」


這麼直接的「伴侶」二字,把艾芙羞的耳根泛紅,雖說自從那日說好一起回月之國以後,本就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確定了關係,但這麼直白的挑明關係還是讓她害羞不已。


倒也不怪艾芙感到意外,希爾作為月之國少主,從前不諳情愛之事,來到人間以後也足不出戶,日常反而是艾芙擔心他無聊,經常帶著新奇玩意來逗他開心。


之所以起了約會的心思,還得追溯回幾日前,艾芙將小說落在桌上忘了帶回去,希爾回想起她每次讀的津津有味的模樣,心血來潮的翻看了一會兒,其中的情節確實是女孩子會喜歡的,他便仔細將男主角對女主角告白的橋段來回翻看了幾次,一邊默默記下了幾處精隨。


「說起來,月之國什麼的好像小說一樣。」


「嗯?」


「以前跟您提過,小說裡面的主角總是身分顯赫,殿下是少主,不但很聰明、學習力很強、記憶力很好,而且還會彈琴,這就跟男主角一樣。」艾芙掰著手指細數對方的優點,在她看來,她的殿下哪哪都好、對她也好。


希爾看著她煞有其事的描述起自己眼中的他,甚至條列起優點的樣子,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,他倒是不在乎這些,只是被心上人這麼誇獎,心情便十分愉悅。


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?


比起這些,他更在乎的是——「妳平時看的小說結尾,是否有情人終成眷屬?」


「嗯?確實是這樣沒錯。」


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,希爾滿意的點點頭,拿出嶄新的紅色緞帶,替艾芙繫上,「我希望能與心愛之人一同回月之國,但妳同我一起,相當於要離開這些年生活的家,不會捨不得嗎?」


微風拂過,捲落了一陣花瓣雨,艾芙笑著搖了搖頭,「有殿下在的地方,就是我的家。」


人面桃花相映紅。


-


卷五、


五位求親者將寶物帶回的速度都比想像中的快,恰逢滿月,希爾與艾芙看著面前的五件貨真價實的寶物,下一瞬間,月光便在兩人面前匯聚成了一道光柱,隨著月光漸強,兩個人也逐漸離開地面,往夜空中浮起。


「艾芙,妳聽說過言靈嗎?」


「您的意思是……」艾芙看著宅邸庭院裡目瞪口呆的五個人,與希爾對視一眼後,兩人默契的同時開口,「希望他們都能遇見兩情相悅的另一半。」


霎時間便起了風,時機巧合的程度讓艾芙不禁有種言靈一定是奏效的感覺,她笑著看向身旁的戀人,卻見他總是戴在臉上的黑紗被風吹落,映入眼簾的是十分俊美的臉龐,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戀人。


龍神大人。


——龍神大人這段時間一直穿著公主裙?


在艾芙意識到了不合理之處的同時,夢境也戛然而止。


當她再次睜開眼時,還是她熟悉的、屬於自己的房間,然而因為夢境最後的衝擊太大,直到她面對面與希爾吃早餐時,都還有些愣神。


「艾芙?」


「唔,」看著替自己布菜的希爾,她的目光由筷子往上飄到他的臉上,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下開口,「穿女裝的龍神大人也很好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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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、


月之國當今最熱門的話題便是少主希爾即將成婚,連帶著少主夫人的來歷也成為了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,目前最廣為流傳的說法來自茶館的店小二,據說那是少主從人間帶回來的姑娘,是一位有著美麗金髮的少女。


一旦起了個頭,人們的好奇心便容易一發不可收拾,茶館被突然湧入的客潮擠得水洩不通,小二被簇擁在人群中央,眾人起鬨著要他多說些什麼,他哪裡見過這場面,擦了擦汗,連忙解釋自己也不清楚,自己也是從一個白髮的常客那兒聽來的。


這件事情很快傳到希爾那裡,他挑眉盯著面前略顯侷促的友人。


「我……主要是太震驚了,一時間沒控制住音量。」狐狸自覺理虧,在希爾的注視下非常心虛,雖說自己並非是有意的,但消息確實是從他這裡走漏出去了。


這邊狐狸還在為了兩人岌岌可危的友情懊惱,那邊的希爾卻相當從容淡定,他當然清楚狐狸不是無法保守祕密的人,否則作為他留在月之國的好友兼內應,早就不知道出多少紕漏了。


加上他本就有打算攜艾芙出席正式場合,既正式宣布兩人婚事,同時也能達到宣告主權的效果。如今艾芙是少主夫人這件事已人盡皆知,雖然是意外,他倒也樂見其成。


況且,他的少主夫人確實很美麗,這傳言屬實是深得他心。


一旁的狐狸原本還忐忑的等著希爾的反應,只敢用餘光瞄他,結果這一瞥,竟直擊了他的冷面朋友在笑,他頓時鬆了一口氣,同時也真心替希爾感到開心。


——看來鐵樹不僅開花了,還開得花繁葉茂。


也許是步步為營的日子過了太久,儘管如今所有事情已經都回到了正軌,月之國的居民也安居樂業,但直到這一刻,他才終於有了實感。


「其他事情你看著來吧。」


「你要去哪?」


「我跟艾芙有約。」


狐狸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嘴糧,恨恨的看著希爾的背影,砰的將門大力關上,「這天還能不能聊了?」


希爾跨過石階,帶動門口懸掛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,聽見動靜的艾芙連忙從小廚房探頭,三步併兩步的小跑至希爾身邊,「殿下,您回來啦?」


「嗯,今天要試什麼?」希爾笑著用袖子幫她拂去額側的汗水,一看便知道她又在小廚房裡搗鼓了一上午。


平時他有政務在身,她便留在家裡,希爾擔心她一個人在家無聊,便往家裡添了許多東西,除了過去她曾跟他分享過的那些新奇玩意兒,還有好些藏書,把小書房塞的滿滿當當的,艾芙在整理時發現裡面有好幾本食譜,她一向對美食很有興趣,順勢就學起了新料理,並時不時邀他一起試吃。


「鏘鏘!是茶碗蒸哦!」以前艾芙聽奶奶提過,茶碗蒸雖然是一道看似簡單的料理,但對於水份與雞蛋的比例可是相當講究,一不小心便容易失敗,好不容易試出了黃金比例,她特地挑選了古樸的陶瓷杯、放上鮮蝦和蛤蜊,希望能讓忙碌了一天的希爾嘗到好吃又營養的餐點。


艾芙伸手正欲將鍋蓋掀開,希爾便眼明手快的接過她手裡的濕布,鍋蓋周圍冒著縷縷熱氣,他是真的擔心她就算不被鍋蓋燙到,也可能因為撲騰的熱氣而受傷。


「我來吧。今天一樣在小涼亭吃?」


「唔,謝謝殿下。」艾芙側頭看他端著小木盤的樣子,還是忍不住開口,「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的。」


「如果又像上次那樣受傷怎麼辦?」


「我那是——」上次她因為一時恍神,不小心割到了手指,傷口其實不深,早在他回家以前就結痂了,就連她自己也沒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,但晚上一起吃飯時,眼尖的希爾立馬就瞧見了傷口,不但重新替她上了藥,還浮誇的包紮了起來,自那以後,更是對她嚴加保護。


「況且,我們即將成婚,要是受傷的話會很不方便的。」


聞言,艾芙不再抗議,籌備結婚儀式確實會忙碌起來,何況這還是一國少主的結婚盛典,需要耗費的人力、物力肯定少不了,如果自己負傷,很有可能會耽擱進度,她可不希望自己拖後腿。更何況都說女為悅己者容,她也不例外,當然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的嫁給心愛之人。


宅中有一座小湖,湖邊開滿了不知名的小白花,天氣好的時候,漫天星斗倒映在湖中,兩相照映之下,像極了觸手可及的銀河,作為試吃地點的小亭子便坐落在湖心中央,偶有微風拂過,空氣中便會瀰漫小白花的淡淡香氣。


「對了,我這兩天稍微翻了一下書房裡的書,發現還是有點難,您晚上有空的話可以陪我一起讀嗎?」


從前艾芙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,沒能到寺子屋受正統教育,雖然有奶奶耐心的教她識字,但幾乎沒有接觸過學子必讀的教材,就算是後來隨希爾回到宅邸,閒暇時她也只對話本感興趣,現在兩人有了充足的時間,她便主動向希爾提出了學習的想法。


因為她想要與他並肩而行,而非只能仰望他,為此,她想成為一個更加優秀的人。


這個念頭早在兩人確定關係的時候就初露苗頭,直到最近上街買東西,聽見街坊巷弄間都在稱頌少主,才真正下定了決心。


雖然老一輩的人總說女子只要相夫教子,把家庭照顧好便是盡了本分,但艾芙覺得,比起做心愛之人的附屬品,她更希望能成為可以站在他身側的人,將來若是希爾遇到了什麼難題,她才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、攜手與他一起面對,如果看見他煩惱,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的話,那種滋味想想就難受。


「好。今晚城西的老裁縫會過來丈量婚服尺寸,我讓他直接到書房。」


「啊……說起這個,」艾芙從懷裡取出一枚玉鐲,色澤相當溫潤,「這是奶奶留給我的,我想當作嫁妝,以後我再補上其他的。」


希爾沒有想到艾芙會提起嫁妝的事情,他清楚她對奶奶的感情,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長輩,他也抱持著絕對敬愛的態度。他很慶幸有那麼一位心善的奶奶,在他還未出現在艾芙生命中的那段時光裡,代替他庇護、照顧善良的她。


所以,他又怎麼可能收下意義重大的手鐲?


希爾接過她遞過來的手鐲,而後鄭重的替她戴上,「自己收好,妳的嫁妝我會準備的。」


「什麼呀,哪有夫家準備嫁妝的道理?」


「女子出嫁,嫁妝本就是由家人準備。」他是她的夫,亦是她的家人,希爾覺得這並沒有哪裡不妥。


艾芙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希爾的意思,她抬眸瞧見他堅定的眼神與表情,眼眶泛酸,快速眨了幾下眼,把差點落下的淚水憋回去,嘴張了又閉、閉了又張,久久說不出話來。


自有記憶以來,她就沒怎麼哭過,小的時候是因為不懂事,不知道什麼是死亡、也不知道什麼是永別與分離;年齡稍長以後,則是一直遵循奶奶的教誨,堅守自己的本性,一直堅強樂觀的活著,就算是受盡冷眼、備受欺負,她也從來不哭——畢竟,她沒有做錯事,為什麼要哭?


她永遠記得與希爾邂逅的那個冬日,氣質清冷的他朝她伸出手,在回握住他的手並借力起身的時候,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、從他手心傳來的溫暖,從此以後,她更沒有了哭泣的理由。


「況且,古書上記載,嫁妝有鼓勵男子善待妻子的作用。」希爾用指腹輕抹了一下她的眼尾,「就算沒有嫁妝,我也會好好待妳。」


「……嗯,我知道的。」艾芙覺得,這比她在任何話本中看過的情話都還動聽,希爾並非是善於說情話的人,與其說這是情話,不如說是他對她的承諾,艾芙心中洋溢著滿滿的溫暖和感動,剛伸手覆上他的,希爾便反手將她牽至身邊。


「您剛剛答應要陪我一起讀書了。」


「嗯。」


「那如果我有不會的地方,您會教我嗎?」


「會。」雖然不知道艾芙為什麼突然這麼問,希爾只當她是想要再確定一次,耐心的回答,「有學不會的就告訴我,如果缺了教材,我再給妳補上。」


「我昨天看見很喜歡的一句話,但是現在突然忘記了……好像是,什麼夫妻、什麼復求的?」


「得妻如此,夫復何求。」


「既然您都這麼說了,那往後餘生要請您多多指教啦!」


艾芙湊近在他臉上快速一吻,見希爾反應不過來的樣子,她俏皮的眨眨眼,一臉得逞的輕笑出聲,卻沒想下一秒,他便側頭重新吻了過來,力道雖然有些大卻不失溫柔,鼻息交錯間,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。


明明是自己惡作劇在先,最後反倒被逗的怦然心動,艾芙紅著臉看向戀人抗議,「殿下,您這是偷襲!」


「嗯,請夫人多多擔待。」希爾看著她可愛的樣子,心裡止不住的發癢,俯身想再次湊近她,嘴唇卻抵上了硬硬的陶瓷湯匙,就地被餵了一口茶碗蒸。


桌上的茶碗蒸在兩人笑鬧間早已涼透,艾芙有些可惜的嘆了一聲,「看來只好下次再做新的給您嚐了。」


幸好,她們之間還有很多下次、很多以後。


再後來,坊間流傳,當年少主希爾與夫人大婚之日,十里紅妝,滿城的繁花似錦都失了顏色,送嫁的隊伍、祝賀的百姓綿延數里,排滿街道,一時傳為佳話。——《月之國軼事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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